停顿片刻后,嬷嬷微微一笑,眼底并没有流露出悲伤:“我们是殉葬之人。”
舒相宜楞住了:“殉……葬?”
整个展厅热热闹闹的,雕塑中……不,或许应该称他们为人。
有的人大胆地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,透过一方天窗静静仰望着天空;有的人趴在展柜上,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与他们同一时期的随葬品;有的人则大胆地溜到了其他展厅……
舒相宜逐渐平静下来,开始思索这个现实。
“殉葬”这个词无疑沉重。她对古代殉葬制度有所了解,皇帝和贵族死后,会有人殉葬。人殉葬有自愿和被迫之分,多为妻妾和随从。但展厅里的男女老幼,似乎更像是家族殉葬。
他们究竟是为谁而殉葬呢?
舒相宜四处搜索目光,最终发现了不寻常之处——展厅正中央矗立着一座最为精致的雕塑。
那是青铜铸造的,身着战铠,笨重的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容,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唇角,但依然可见他是位年轻的公子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他周身磨损严重,月光映照下,更显得他冰冷孤寂。
与其他雕塑不同的是,他毫无苏醒的迹象。
看到舒相宜出神,嬷嬷介绍道:“他是公子缺。”
“公子缺?”舒相宜迟疑地问道。
嬷嬷恭敬地向那座雕塑行了一个礼,略带遗憾地说:“绥国君上百里临渊的长子百里缺,我们守护了他两千多年,可他依然没有苏醒。”
舒相宜恍然大悟:“你们是替他殉葬的?”
或许是觉得舒相宜的惊讶态度有些不尊重,穿着浅色襦裙的小姑娘阿翠出声维护:“公子缺可是我们绥国的大英雄,绝非普通之人!”
舒相宜怔了怔,虽然不理解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会对结束了他们生命的人毫无怨恨,但她还是诚恳地道歉:“抱歉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嬷嬷轻声斥责:“阿翠,不知者无罪,不可无礼。”
阿翠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,稍显歉意地解释道:“公子缺深谙大义,备受万人景仰,他是真正为百姓着想之人。”她脸上带着一丝自豪,“在我们绥国,黑色为尊,只有庶民穿着白袍,但公子缺却整天穿着白衣……我们绥国的每个人都知道公子缺的名字。”
舒相宜渐渐明白了过来,回想起之前临摹的那幅帛画,被百姓们簇拥着的白衣公子必然就是百里缺。
嬷嬷接过阿翠的话继续道:“绥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国,由君上百里临渊一手建立。皇朝一统周边小国,来势汹汹想要吞并我绥国,君上不肯归顺,誓要拼死抵抗。只有公子缺忤逆他,主张投降。公子缺的行为触怒了君上。君上说,若是公子缺肯以身殉天告慰苍生,那么他便同意投降。”
舒相宜听得入了迷,虽然对这种迷信感到不解,但对于那个时代来说,尊卑有别,为了贵族眼中的卑贱之人牺牲自己的性命,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伟大之事吧?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,他定然心志坚定无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