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女的哭声逐渐远去,宋倾辞感觉到一种解脱,仿佛骨头变得轻飘飘的,就像在慢慢升空一样。
在迷迷糊糊之间,马蹄声和车轮声隐约传来,所有声音都像是被一层砂纸隔开,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似乎有人在讲话。
"……你说,大小姐被接回来,我们原先的大小姐该怎么办呢?"
"这是二小姐!"一个尖锐的声音不满地反驳道,"相爷亲口吩咐,我们丞相府的二小姐一直养在乡下,今年才接回来的。"
原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似乎叹了口气:"小姐未免太过悲哀,小时候被抱错,好不容易回来了,还夺不回嫡长女的名号。"
"悲哀个什么?让她混个二小姐都算是她几辈子的福气!"尖锐的声音又加重了语气,"京城谁不知道宋大小姐宋倾月!一个乡下丫头竟然还敢妄想大小姐的嫡长女之位?"
宋倾月。竟然死后还有人提起她的名字。真是阴魂不散。
风吹动着马车帘子,轻轻挠着宋倾辞的手背。她睁开眼,瞥了一眼车外还在争吵的两人,又倦怠地闭上了眼。
"我们大小姐多才多艺,相爷接来这个野丫头,也不过是个陪衬,只会让人笑话。"说完,还带着一声嗤笑。
"你这话可就错了……"两人未察觉到车里的宋倾辞已经醒来,声音变得更大,几乎要开始争吵了。
"住口!"一声低沉的呵斥传来,争吵声戛然而止。
从后面的马车上来的嬷嬷怒目而视:"你们也有资格议论主子的事情吗?敢这样谈论主子,怕是不想要命了!"
两个婢女嘟囔了几声,不满地撇了撇嘴。嬷嬷压低声音,让两个婢女各自去忙活。
脚步声渐渐远去,与某段记忆慢慢重叠在一起。
宋倾辞睁开眼,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车厢,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抚上。
是实实在在的,有温度的。
那些糟糕的回忆像戏子一般在眼前浮现,最终停留在最初,与眼前的景象融为一体。
她这是重生了。
上天待她不薄,让她再活一世。
说来可笑,前世的她直到最后才明白,当初的错换乌龙,完全是宋倾月母亲故意之举。她的女儿被提升为人中龙凤,却全然不顾最为无辜的宋倾辞。
乡下人瞧不起被拾来的女孩。自从记事起,村里的恶意嘲讽和养父母的责打成了常态。如果不是丞相府的人及时赶到,她几乎就被卖给村头的瘸子做继室……
原以为丞相府是她苦难的起点,却不料,这只是一切悲剧的开始。
长达十几年的性子,怎么可能因为回到丞相府就能扭转。
宋倾辞一次次地怯懦讨好,一步步地忍让,换来的不是宋家人的关爱,而是一次次的白眼和叹息。
直到她感恩戴德地嫁给荣威王爷,直到她将王爷推上帝位,直到荣威帝在登基后迫不及待地封宋倾月为后,直到——
直到那根白绫刺入她的颈脖,宋倾辞才恍然大悟。
她的一生,是个笑话,是个陪衬,是别人的嫁妆。
回忆戛然而止。
宋倾辞怔怔地看着车厢上布帛的纹路,再过几百里,她将成为丞相府的二小姐。
只是这一世,她不会再被任何人侮辱。
她只为自己而活。